《人类学学报》
人类学视野下的特色田园乡村发展进路
近年来,我国乡村社会发展的目标定位和动能转换问题正日益引发社会各界关注。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的乡村振兴战略,是在更高的格局下明确回答了这一问题。报告指出,要坚持农业农村优先发展,按照产业兴旺、生态宜居、乡风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的总要求,建立健全城乡融合发展体制机制和政策体系,加快推进农业农村现代化。从这一描述来看,乡村社会的独特价值得到进一步彰显。在具体实践中,如何抓住实现乡村价值的有效载体,是各地实施乡村战略的重要使命。
当前,我国不同地区间存在发展不平衡、不充分的问题,尤其是乡村发展仍显现出一定弱势,乡村振兴战略便是在这一背景下提出的。笔者认为,要激发并利用乡村社会独特优势,并将其转化为乡村振兴的动能和载体,特色田园乡村建设是一个重要机遇。2017年初,江苏省省委、省政府制定了《江苏省特色田园乡村建设行动计划》,提出建设立足乡土社会、富有地域特色、承载田园乡愁、体现现代文明的特色田园乡村。随后,江苏省确定了若干特色田园乡村建设试点,不少地市也出台了实施意见。这表明,特色田园乡村建设已上升到决策层面,成为当前各级党委政府的重要战略任务。
特色田园乡村建设应坚持何种理念并做好整体设计,需要多学科的共同参与。从生态学的视角来看,苏北的特色田园乡村建设要契合生态优先、绿色发展的理念;从美学和旅游学来看,特色田园乡村是赏心悦目的;从经济学视角来看,特色田园乡村又必然是保证农民的生计保障。从已有规划来看,特色田园乡村包含了多重内涵,不只体现出经济性,也具有社会文化性。这决定了特色田园乡村不同于开发区和旅游景区,不同于“新农村”,也不同于“美丽乡村”,而是以农为本的整体性生产生活空间。笔者认为,要塑造这种空间格局,可以借鉴人类学的整体观、比较观和相对观,将特色、田园和乡村3种价值有机融合。
1人类学观察乡村社会的视角
为厘清特色田园乡村的准确意义以及人类学对特色田园乡村建设的意义,有必要梳理人类学审视乡村社会的视角。乡村是人类学诞生以来关注的重要议题,这也与人类学聚焦“异文化”的传统有关[1]。一些人类学家把乡村视为一种与城市文明相对立的存在,强调“地方性知识”的重要意义和独有价值,这是不能被城市文明遮蔽的[2]。然而,在工业文明时代开始后,出现了乡村文明为城市榨取或遮蔽的一波浪潮。在这一浪潮下,乡村被认为是传统而落后的存在,且会被城市的、现代性的发展模式来改造或吸纳。很显然,这种源自部分古典社会学家的“进步”发展观也对我国乡村社会变迁的路向有所影响[3]。到今天,基于乡村日渐凋敝所带来的风险(如粮食安全、生态环境安全和乡村“原子化”等),乡村的特有价值被国家与社会重新认识,并转化为诸如“新农村建设”和“美丽乡村”建设等具体行动。然而,面对“我国的乡村复兴或乡村重建到底要遵循何种价值,是要返回传统还是要迈入现代性”这一问题,从人类学的角度分析可能会得出不同的答案。
从学科旨趣上,人类学虽然钟情于旧日的乡村,但也已正视当下乡村衰败的境况。当下不少地方的农村因人口外流而日渐凋敝,这种凋敝不只在经济层面和村庄面貌上的,也意味着民情风尚和共同体价值的衰落。也就是说,农民因外出就业而富裕,乡村的经济功能弱化后,其共同体价值也逐渐淡化,“原子化”“文化沙漠”之类的“凋敝效应”随之浮现[4]。诚然,“留住乡愁”的焦虑引发了不少诸如“博士返乡记”之类的怀旧挽歌[5]。在此情势下,乡村何去何从日益引发关注,也将是人类学可以发力的地方。人类学之所以对乡村建设大有助益,是因为其基本立场和方法论对乡村社会运行具有较好的解释力。
人类学有三大基本立场,即整体观、比较观和相对观。整体观是指人类学家需要意识到任何一个研究对象都不是孤立存在的,而是从属于一个整体社会中的一部分。一个整体社会包含了器物、制度和精神等要素,且各要素之间存在相互依赖的关系[6]。这种整体观与古典社会学中“社会有机体”的隐喻不谋而合,其典型代表是英国的斯宾塞(Herbert Spencer)和法国的涂尔干(Emile Durkheim)。斯宾塞认为,社会如同生物有机体,各部门如生物体的器官与系统,存在互相关联[7]。与之相似,涂尔干提出的“有机团结”概念也明确体现出了一种整体观的预设[8]。整体观意味着在考察乡村社会时,只有全面了解各个要素之间的相互关系之后,才能理解单一要素的意义。正因如此,人类学的整体观也就与功能主义极为相近。在后者看来,一个社会的各组成要素可被视为一组工具,其存在目的在满足人类自身的种种需求。这些要素之间是环环相扣,且不断变动以发挥促进社会有效运转的功能[9]。比较观是指人类学家观察某一社会单元时会进行跨文化比较,以考察人类社会文化有哪些异同,以及形成这些异同的原因。这种方法论认为,缺乏时空比较的结论可能是片面的。人类学的跨文化比较研究多集中在不同民族国家之间的比较,而在社会变迁加速的今天,中国城乡之间的比较也成为人类学跨文化、跨领域比较的可能主题[10]。对乡村社会内部而言,不同区域的乡村社会也存在相互比较的必要性。相对观类似于人类学中的“主位”意识。它是指对其他族群的社会文化应持有一种设身处地的态度,站在当地人的立场去理解他们的社会文化与生活方式[11]。在相对观之下,人类学家不是救世主,要充分意识到不同文化背景下的人们所持有价值观和生活方式的合理性。或者说,不能站在纯粹现代性或城市文明的角度去评判乡村社会的独特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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