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学学报

温新阶散文集一抹春色之人类学批评

原乡,作家出生和成长的最初地界。就地理环境而言,原乡大体应属乡村,具有乡村地理特有的封闭、保守、闲适与宁静;就精神意义而言,原乡具备提供作家生命成长与文化体验的精神资源;就隐喻意义而言,原乡具有召唤功能,它的地理、器物、传统、人事、烟火是作家心智或梦境构成的最基本精神要素,都会对在外的游子形成强大的吸摄。在此意义上,原乡就是作家最始源的精神故乡,是其文学想象的起飞点。

图腾,本为文化人类学概念,源自印第安语totem,意为“他的亲属”,表示原始初民在最初涉入自然的过程中所认定的与某一个人或种族具有亲缘关系的动物或植物,这些动植物由于其不可战胜的强大力量而被认定为与个人或种族具有神秘关联,成为他们信仰的力量符号,龙、蛇、鹰、虎、竹、树、山、河乃至于土地都曾作为图腾符号载入个人或种族的记忆之中。

原乡图腾本质就是一种土地图腾。温新阶散文集《一抹春色》就记载了这种土地图腾在作家心中生成与幻灭的历史记忆。

一、原乡地理:图腾的空间表象

《一抹春色》中关于土地图腾之空间表象的描摹显得无意而有意。就其无意而言,作者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原乡地理早已成为其心中的图腾,只是凭无法灭失的记忆叙述其故园的山岚、河流、田畴、树影、屋舍等地理因素,无意间流露亲缘认同:

响潭园是村庄的中心,这里曾经放着大队部,是一栋两层楼的房子,那种土墙木结构的房子。大队部前面是响潭园小学……学校往西走,有一片高高低低的房子,榨坊、药铺、商店就在这些房子里……从榨坊药铺商店往西的小山坳上有一口堰塘,死水,并不清澈……堰塘也不用来灌溉,唯一的功用就是供几头水牛夏天在堰塘边滚泥。因为有这堰塘,这个山坳就被称作堰拗,有一间瓦厂,满足周边盖房子的人的需求……响潭园的东边,是上河,一直往东走,上了荒崖,就是资丘的地界了……响潭园往北,是杨家冲,村里几十户人家,沿着一条小河而居白墙黑瓦的房子,一栋栋伏在庄稼地里。(《一抹春色·一个村庄的地理》)

作者凭记忆勾勒出故乡的地理形胜,但着墨偏重于房舍的功能布局、关联的传统手艺以及与自我的亲缘关系。这表明,作者之所以对原乡地理的空间表象有着如此清晰的记忆,乃因各方位都关联着作者青少年的成长,此中既有生命体验,又有人生经验的充实,记忆源于无法变更的心理认同。

亲缘关系的认同是图腾得以成为图腾的经验基础。按作者叙述,作者的远祖并非本土姓氏,但乡人因其淳朴并不排斥外来姓氏,而是热情接纳,这使作者能够毫无障碍地融入土著文化、乡民乡情的体认中,他能亲见肖校长教育学生、和乐乡民的伦理力量;在榨坊里亲睹吴师傅对榨油机的操作;在药铺里感受土方郎中对中药抽屉的闭目熟认;亲历瓦匠施行巫术烧出瓦蓝的盖瓦;亲闻磨坊旁边阴阳先生指点风水的神奇等等。所有这些对乡风、乡民、乡情的体认都使原乡图腾在其心中最终发生、成长、定型,并凝练为原乡召唤功能的精神核心。

由于作者对原乡地理的清晰勾画本非有意,因而不能视作土地图腾意识出于其原初的自觉;又因其原乡意识是基于如此深厚的亲缘体认,导致作者对原乡的敬畏与皈依带有某种宗教情怀而最终走向图腾生成,因而我们只能说是某种属于集体无意识的图腾观在今人个体潜意识的自发生长,而个体意识显然促成了原乡图腾的最终发生。

二、乔木:原乡图腾的间架筋骨

《一抹春色》对原乡乔木的关注与描绘令人印象深刻。作为图腾形制构成的重要部分,作者并不是把乔木当作图腾空间表象的一般要素来处理,而是深度刻画使之成了原乡图腾的骨架。作者在描写泡桐、漆树、香椿、柿树、枇杷时,往往同时叙述它们关联着的人伦,释放这些乔木的生活、历史、人文意涵,使之具有了作为图腾构件的精神旨蕴。

泡桐是速生树种,生长速度是其他树种的几倍……泡桐的共振性非常好,所以是制作乐器的极好材料……在鄂西,倒是有用来做家具的……主要是用来做箱子,因为泡桐轻便且隔潮效果好,最适合做衣箱。泡桐木做的衣箱,刷上漆,木纹清晰可见,一波一波粗犷的木纹从左向右或者从右向左散开,生动极了……由于泡桐长大后都会出现中空,鄂西人会就势挖成木桶,再做上盖子,用来盛诸如茶叶之类需要隔潮的东西……把茶叶装进泡桐木桶里,密封好,放在阴冷的地方,到了春节,打开木桶,一股清香溢出,未饮先醉,待开水冲泡到茶碗里,碧绿的汤汁,鲜活的叶片,浓浓的春色就在一只青花碗的茶碗里弥满开来。(《一抹春色·乔木小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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